松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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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去的松子女孩 [复制链接]

1#

看完了《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》,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抑。我想起了她,我身边的那个总在讨好别人的“松子”。我想讲个故事,关于已不在人世的她。就从我最常想起的一个画面讲起吧。

(图片来源网络,侵删)

1.

某个七月,盛夏。那时我读高二。

那个下午我解题近乎崩溃。我拿着笔在纸上乱画,几乎要把纸戳破。而那时她就坐在我旁边,我用余光看见她盯了我很久,似乎在确定我是不是需要帮助。她犹疑了一会儿,然后拿出她准备已久的笑对我说:“我教你解吧。”她的声音小小的,透着一点高兴。她拿着纸笔向我靠近,我用手肘使劲的一挡,有些生气的冲她喊道:“不用你帮!”听到我的回复,她眼睛立马瞪得大大的,里面写满了受伤和不知所措。她那时候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。

我这样做不是出于骄傲,而是本来她就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人。我当时偏执的这样想,到了现在,每每回想起来,就越发觉得自己的卑劣。

可我当时觉得这全是她自己的问题。她在每个人面前都恭恭敬敬的,像是在害怕。别人说什么,她就做什么,于是我们顺理成章的把苦差事全部丢给她。别人欺负她,她也从不还击。有次有人故意绊倒她,她摔倒了,摔破了裤子,羞得双颊绯红,她抬起头瞪了那人一眼,这应该是她唯一“还击”的一次。她总是在讨好别人。但讨好换不来什么,只换来了别人的轻视和厌恶。

她来自一个糟糕的家庭。父亲酗酒且有暴力倾向,每月初的时候她的脸上都会多出些淤青,那是她讨生活费被打了。我们亲眼见过一次她父亲发酒疯,他就在学校外面的马路上打她,用脚狠命的踹着,像是要弄死自己的仇人。母亲听说是从事那种工作的,在她几个月大时就丢下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。没给过她爱,只给了她“婊子的女儿”这种骂名。

她的故事是同学间的谈资。谈论别人的不幸总是能迅速的拉近谈论者之间的距离,并让人从中获得巨大的优越感和满足感。在她的故事里一次又一次发掘趣味,那就是当时我们乐此不疲的事。“你们说她会不会跟她妈一样也去..?”,同学们兴奋地讨论着,她走过来了,讨论声没有减小半分,甚至有好事的同学直接扯住她的衣服问,她被问得有些慌张,涨红了脸。于是大家便欢快的哄笑起来。

她穿得破破烂烂的,总是有同学说她身上有异味,说她在垃圾桶里捡衣服穿。一群人捂着鼻子怪模怪样的嬉笑着从她旁边走过是时有发生的事。她很瘦弱,一双大眼睛在双颊内陷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,有人说她吸*,这种荒谬的编排也是有人信的。同学们想排挤她,便有说不完的理由。

(图片来源网络,侵删)

2.

她坐在我旁边是老师的安排。那天,她尴尬地抱着脏兮兮的书站在教室前面,她前一个同桌把她的书都扔到了外面,前晚上下了一夜的雨,她的课本都沾了泥。老师询问了好几遍是否有人愿意成为她的同桌,教室还是一片死寂,除了几个同学忍不住发出了“嗤嗤”的笑声。她嘴唇开阖着,像是要说什么,但终是抿紧了嘴,尽力憋住眼泪。于是老师把她安排到了我旁边,因为我是班长。

她就这样成了我的同桌,她开始讨好我,比她讨好任何人都要努力。在她眼中,我该是个“好人”,在同学们对她无尽的捉弄中,我只做了看客。可能因为我是班长,可能因为我自以为是个善良的人。我不用再去食堂排队,一日三餐她都帮我端来,吃完后的饭盒也是她洗。老师安排给我的重活累活也最终落到她头上。我理所应当的接受了她对我的好,心里却十分厌烦她这种低声下气的姿态。她想要一个朋友,我想标榜我的善良,于是便施舍她一份“友情”。心情好时,我也偶尔和她有说有笑。心情不好时,我就无端的发火。她像一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,也像一口沉默的大缸,一言不发的容纳我所有的暴怒。

作为“朋友”,我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,甚至一句话都没为她说过。同学围在一起扯闲话时,偶尔又把她的故事拿出来嘲弄时,会问我:“你不生气吗?你们好像关系很好诶。”我就轻松的耸耸肩,“没有啊。就坐我旁边而已。”“那班长你不管管哦?”他们戏谑道。我一笑置之。他们便又愉快的谈论起来,用最稚嫩无害的面容,吐出最恶*的话语。我当时很不在意,我始终没有把她当成朋友,也不为她受到的伤害疼痛。

3.

把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发泄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,这样对吗?如果有人这样问我,我会说不对,我的那些同学也会说不对,受过良好教育的我们也都能够用长篇大论来维护正义。但一旦将对象放在她身上,似乎所有事情都变得合情合理。因为是她,所以我们没有犯错。她的懦弱自卑和原生家庭是她的原罪,放任青春时期的我们心中恶的幼苗生长成一棵巨树。而我们心中的那点善良就像柔弱的苇草,风一吹就倒。

我已经忘记了这种欺凌从什么时候开始了。但就像破窗效应,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。渐渐的,欺凌她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“风尚”。所有人选择同流合污,不以为耻反以为荣。我不过是个看客,最多对她发了两次脾气,我这样想着,但其实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。所有冷眼旁观的人和施加伤害的人没什么不同。我们是一群乌合之众,我们异常团结,并为此沾沾自喜。

我们曾将她的痛苦一点一点抽丝剥茧的剥开,讨论着她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地步。明明在听说别人的不幸,我们都会唏嘘叹惋,感性的女生还会落下眼泪。而对象是她时,我们剖析她的痛苦,像是在做一道分值不错论述题,没有感情,只盼多说一些来换取分数。

我们“恨”她,恨她不能和我们一样自信活泼开朗。这有什么难的啊?不就是大大方方地跟人打招呼吗?不就是拒绝别人的要求吗?不就是...我们总是这样责难她。固执的要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。我们谈论这些,消磨时光,没有人想将她从苦难中救赎。

(图片来源网络,侵删)

4.

后来毕业了,我们作鸟兽散,彼此之间再无多大联系。我们这群人,本来就没有什么友谊,我们都很自私,不为别人付出真心。在曾经一起欺凌她的日子里,我们还能显得亲昵一些。

高考后,我去了一所较好的大学。在新的环境里,我遇见了很多优秀的人。当我向他们请教问题时,他们也会耐心的解答,但往往伴随一句——不是很简单吗,你这都不会?那种骄傲自信的神情,像极了当时对着她的我们。他们从小受到的就是尖端的教育,轻轻松松便超越同龄人一大截,他们确有骄傲的资本。而我们呢,不过是在践踏别人的自尊,从不幸中获得优越感。

经历的事情多了,受过的挫折多了,我才逐渐发现有些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是我用尽全力去争,然后踮起脚尖才勉强够到的。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中写道——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,你要记住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优势。可惜,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,已经太晚了。

(图片来源网络,侵删)

5.

“你们知道吗?XX死了。”以前的同学群里,一石激起千层浪。平日里只有广告的群,瞬间无数人冒了出来,我看见一条又一条消息飞速的在我眼前闪过。因为她,我们好像又变得热络了。

她死了,父亲酒后失手打死了她,就这样潦草的结束了她的一生。我关掉手机,眼睛涩涩的。

过了两天,同学群恢复了沉寂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大家该是各忙各的,然后再不会想起她。她先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,又将消失在我们记忆中,就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。

她的死亡也许和我们无关,她一半的痛苦,却是我们亲手给她的。我时常后悔着,如果我当时能承担班长的责任,制止这种欺凌,会不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一些温暖?会不会间接改变她的结局?这些都不得而知了。我想弥补我犯下的错误,却再没有可能。

在我的心里,会永远有那么一个缺口。那些沉重的回忆,关于我的青春时代,关于她,关于欺凌,会成为我毕生的枷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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